《长江图》近期在国内公映,虽然通过前期电影节放映取得不错的口碑,在文艺片观众那里形成一定的期待值,但上映之后票房依然不够理想。非故事性的叙事结构、大量的留白,以及刻意的呈现方式,都为这部电影与普通观众之间造成了巨大而厚重的隔膜。

《长江图》的画面以及通过这些颇具震撼性的声画艺术所抵达的某种审美,当然是值得我们为华语电影鼓掌的。小众却可以让人找到共鸣的东西,永远是艺术所要触及的角落。但《长江图》与《路边野餐》有着共同的“毛刺”和顽症,比如过于刻意强调诗意,以及在剧本剧情、包括演员表演本身存在相当程度上的对“文学性”的依赖,都成了不尽如人意的所在。

电影离不开文学,但主流电影史从来也不应该拘泥于文学艺术,否则它还有什么必要和资格单独被称之为一种艺术形式呢?华语电影从张艺谋那一代的异军突起开始,对文学的顽固性依赖就从没消失过。从直接改变先锋小说为己所用,到找专业作家来创造一个并非严格意义上的电影剧本,再到直接从作家、诗人身份变身成为电影导演,这些不但说明文学在长期为中国电影提供补给养料,也可以说明华语电影的每一次进步和突破都没有有效离开文学的圈套。

华语文学看上去是“先于”华语电影存在的,比如先有了刘恒的村野小说、莫言苏童余华的先锋小说,才有了张艺谋的一系列光芒万丈的国际获奖电影作品。这样的次序或构架也不是说不行,但本来是应该各行其道以及互相影响的两门艺术,在我们这里却被固定地排成了先后,就一定是存在问题的。

问题还反馈在,华语文学自己已经很多年没有什么真正的卓越贡献了。仅仅有一个莫言的诺贝尔文学奖能够拿得出手,但那也是对他此前数十年创作的认可,而非当下有了什么超级厉害贡献的嘉奖。从先锋小说家的纷纷掉头重回现实主义创作路线,到一批当年叱咤风云的新生代小说家改行放弃小说创作,再到文学的主流越来越聚焦在畅销书、网络文学大IP、“非虚构”溢出效应、段子手逗逼鸡汤、话题噱头型文字上,真正的以艺术原教旨为指标来要求自己的作家越来越成为另类和边缘。好像什么以文字形式出现的东西都可以叫做文学,又好像我们越来越远离文学了。

正是因为华语电影长久以来过分依赖文学性,当华语文学止步不前时,华语电影也就难以带来相应的激变和进步。曾经的助燃剂、催化剂甚至有效原料,今天很容易就变成某种制约因素。二十一世纪都快走过了五分之一,难以想象我们的电影还在一边拿“诗意”充当噱头,一边依赖文学模式,在暴露短处软肋的同时,也让对之有所期待的观众难免产生不想看、放弃看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