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年初的贺岁档过后,一路狂奔的中国电影票房突然像累了似的,增速放缓:4月以来,能够把观众召唤回影院的好作品少而又少;之后《叶问3》资本绑架影市、用“幽灵场”造假票房的出现,削减了观众对电影市场的好感度;《百鸟朝凤》制片人方励下跪事件,则让外界为文艺片和电影人命途唏嘘。

困局:质量没上去,票房却下来了

票房数字也证实了中国电影市场的困局——

本是吸金大户的暑期档经历了五年来的首次同比下滑。今年的暑期档有90部左右的电影上映,在新片最为聚集的7月,全国电影总票房约为45亿元,比去年同期下降约18.2%。接下来的中秋档,票房再次陷入停滞。中秋档共有13部影片上映,电影票房总收入为5.09亿元,与去年中秋的6.05亿元相比,下滑15.87%。而且,今年中秋档横跨三天,而去年中秋档只有两天的时间。也就是说,在多一天的情况下,今年总体票房仍然呈下滑趋势。

综合暑期档和中秋档的票房表现,以及今年上半年全国总票房仅为240多亿的现实,业内人士做出这样的判断:之前所订的全年票房600亿的目标基本难以实现。

除此之外,今年公映影片的艺术质量依然不尽如人意。纵观当下的中国电影,充满了快餐式的粗糙,不要求构图,不要求空间变化,凭借着快节奏的剪接,再加上几个段子就可以进入影院。近几年的戛纳、柏林、威尼斯电影节,中国电影难有入围主竞赛单元的作品。日前的金鸡百花电影节评奖颇受诟病,也暴露了中国电影生态的链条上有着诸多的错位和困局——质量上乘的作品并不多,无法凭借“真本事”生存,只能把工夫用在外围。电影《没完没了》的编剧白铁军就认为,去年的《烈日灼心》、《滚蛋吧!肿瘤君》、《老炮儿》都是好电影,而今年确实缺少这样的作品。

复盘:票房增速放缓该问谁?

票房下滑的导火索是电影票补的退潮。去年暑期档,正值各大电商建立票务平台的旺季,烧钱式的票补带动了电影消费。到了今年,票务平台格局初定,几家票务网站都不愿意在票补上投入太多弹药——毕竟,中国电影产业还处在比较弱小的状态,利润本来就小,长期“票补”并非良性的商业模式。但是,票补一撤,电影的吸引力立刻下降。虽然听起来有点残酷,却非常真实地折射出观众的观影心态——很多电影并不值得那么高的票价。

IP电影明显后劲不足。中国电影目前IP大行其道,改编潦草。但经过市场检阅与时间沉淀,前两年几近疯狂的IP电影今年很是暗淡:脱胎于综艺节目《极限挑战》的电影《极限挑战之皇家宝藏》,以及《好声音为你转身》、《我就是我》、《舌尖上的新年》都在票房难有作为,综艺IP电影或许就此难有下文。改编自韩寒小说《长安乱》的IP电影《喜乐长安》仅仅几日游就悄无声息地下线,票房最终定格在184万。近期上映的《盗墓笔记》虽取得了相当高的票房,但影片的口碑和评价两极分化,诸多差评显示了创作的低级与粗劣,无非是借助原著的知名度再加上当红小鲜肉的配合,而剧本创意、故事打磨上看不到任何新气象。这些都说明,脱离了创作的基础,缺乏了细腻故事的填充,IP就是泡沫,甚至,是一个毫无支撑的陷阱。

其实,IP电影本身也无可厚非,电影《哈利·波特》、《指环王》都是借用了原著的IP。任何创作都是从一个创意萌芽开始,但都需要踏踏实实地按照电影规律去创作和拍摄,把一个思想的种子呵护至发芽,再生长为成丰满的电影故事。根据行业的数据来看,投资购买IP价值转换的成功率仅有10%,因此二次创意尤为重要。

中国电影市场越来越繁荣的同时,也越来越多地遭受资本的捆绑。资本对短线牟利的追求,使得电影创作缺失了情怀,几乎已经变异为工业流水线上、冰冷零件组装起来的无情器物,唯一的目标就是到市场上找到一个噱头去贩卖。一个例子,在90后年轻观众成为观影的主力之后,青春片就成了各大电影公司的票房杀手锏。无论剧情多么幼稚荒唐、价值观有多么低俗扭曲,这类电影一旦出现,再配上小鲜肉们面无表情的脸,就会让一批粉丝甘心买票涌入影院。跟风、靠小鲜肉吸引票房,已经成为创作上的铁律和桎梏。

解局:电影创作需要“不着急”

今年暑期档和中秋档的票房下滑,最大的原因就是缺少高水准影片的带动。毕竟,创作内容才是电影的灵魂。内容跟不上去,观影氛围提不起来,人气难以聚集,于是影市疲软。这条规律不只适用于中国,也适用于好莱坞。今年好莱坞的暑期档,由于续集电影过多——《美国队长3》、《海底总动员2》、《谍影重重5》导致观众的审美疲劳,北美票房排名前十电影的平均票房从去年的2.83亿美元下滑到2.35亿美元,降幅接近17%。票房总量也不尽如人意,根据BoxOffice Mojo统计数据,今年夏季(5月6日至9月5日)北美票房收入42.6亿美元,比去年下跌4.5%。由此来看,创意缺失定会造成票房下滑困境,中外影市概莫能外。

电影之所以被尊为电影艺术而不是电影商品,是因为它有情怀,有创作者自己的表达,如此让一部电影作品变得与众不同,变得别有意趣。而这些,要求创作者不能着急,要在电影中润物细无声地表现出来的。

知名作家张嘉佳,也是电影《从你的全世界路过》和《摆渡人》的编剧。他就说,“《摆渡人》剧,我一写就写了3年,改了118稿,主人公换了24次,故事主线换了30次,甚至一场戏开拍的当天要修改8次。”

即将上映的《一句顶一万句》根据作家刘震云的同名小说改编,刘震云亲任编剧,他的女儿刘雨霖则担任导演。影片没有高高在上的导演视角,也没有刻意迎合观众,而是让角色的命运在银幕上静静地呈现出来。影片目前在各地试映时,取得了相当高的口碑。

刘雨霖曾在纽约大学学习电影,在学生时代就凭借《门神》获得了奥斯卡奖(学生单元)最佳叙事片奖。她在开拍前踏实地去中国的村镇体验生活,精细地敲打剧本。她的一个人生原则是“不着急”,所以,能在浮躁的娱乐圈保持定力,不受资本左右、不为名利捆绑。

尽管各路人才都可以跨界成为电影人,但真正的电影人需要有自己的思索和坚守:王小帅导演明知会惨败给烂片《何以笙箫默》,却勇敢地带着《闯入者》“闯入”了青春片档期;为了匠人情怀,已故导演吴天明泣血拍摄了《百鸟朝凤》;明明知道自己的《路边野餐》只能放映十天,毕赣导演依然用作品为这个世界的失意者带去一份诗意。

他们,只因怀着对于电影真正的爱,因此不会轻易地去辱没电影和自己的声名。

与其玩概念 不如寻“初心”

“初心”这个词已经成为很多人标榜自己的“口头语”,以至于,“初心”已经不再是“不二之心”。但是,对于中国电影人来说,在当下的困局中急需定位自己的真诚之心,以让中国电影走得更远。

中国电影曾经有过真正辉煌的时期,例如,在第五代导演集体爆发的年代,《霸王别姬》、《红高粱》等作品为电影人赢得了尊严,为观众带去了慰藉。那个年代,没有IP、IMAX、泛娱乐化这些概念;那个年代,人们有自己的偶像却不是小鲜肉和某女郎;那个年代,金鸡百花电影节里也没有欺骗。所有人——从创作者到观众,对于电影,都有一颗感恩且敬畏的心。

而今,电影在娱乐时代里再次焕发了光彩,但是,更多的自由、更多的科技、更多的营销手段,不仅把电影变成了商品,更是变成了“伪劣商品”。创作上的困境一度被飞扬的票房泡沫所遮挡,直到票房增速遭遇下滑、“票房特快”终于摩擦着轨道发出难听的声响时,人们才终于愿意检修一下铺设在消费时代的铁轨是否已经锈迹斑斑。

这个时候,真正能够滋润电影的,不是大数据,不是IP,而是电影内容本身。

目前电影市场上有太多的作品,其创作者的内心被赚钱欲望堵塞,把电影看作是赚钱工具,把观众看成无脑的弱智。遭遇了困境的中国电影想要突围,不是再玩弄概念、忽悠观众,而是找回初心,找回对电影感恩且敬畏的心。这个过程,虽漫长而辛苦,但能使电影列车不再继续潜行在贪婪无望的沼泽中心,而能踏到坚实的陆地上。